文苑擷英
張新紅 散文——《父親的麥收》
父親的麥收
兒時養成的習慣往往會伴隨和影響一個人的一生。
我是農村走出來的,這些年無論走到哪里,只要見到黃土地,看到成熟的莊稼,就會感到無比的親切。
麥收時節將至,有關收割的記憶便會一幕幕浮現在心頭。
于90后年輕人來說,對收割之事都不大詳熟,但我卻是個“門兒清”的行家。我想,這主要是得益于父親——一個地地道道的關中漢子、一個普普通通黃土高坡上的農民,更是一個盡職盡責養育了三個兒女的好父親……
家鄉曾多年戴著貧困縣的帽子,這似乎也是家鄉最真實的寫照。多年來,作為農民謀生之道似乎只有種地,“面朝黃土背朝天”這幾個字,有多沉重只有農民自己知道。我每次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,腦子自然閃現出就是父親帶領著全家人一起割麥子的場景。父親因久在烈日下操勞,臉早已被曬成了古銅色,汗水順著溝壑交錯的臉頰不斷淌下來,融入腳下的黃土里。
每當麥收時,父親頗有些嚴慈相濟的樣子,自己的手底下顧著農活忙著不停,卻還要時常抬起頭來叮嚀我們姐弟三人:“你們幾個娃,看著腳下,不要被什么給扎到腳……”
麥收的時候,天氣常常多變,說不清就會有一場霈雨不期而至,讓大家手忙腳亂。因此常有一個詞出現在村里的大喇叭里,那就是“搶收”。搶收就是與時間賽跑,在下一場不可預知的大雨下來之前,麥子必須要收割結束,甚至要攤曬好裝進麻袋才行。
麥收時,農家的孩子頗顯懂事,自然也知道全家人的生活所需。我們姐弟三人上學的費用,以及對于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,都依附在這片黃澄澄成熟的麥田上面。面對著一大片熟好的麥田,父親露出他曾經軍旅經歷的風范,此時威武果斷得像一位將軍,詳詳細細地安排好著當天的收割任務。他自己一路,母親一路,我們幾個娃子一路,然后把拿著鐮的手一揮,像一群士兵走進麥田開始收割。
父親疼愛幾個孩子,卻不溺慣,麥收的時候不允許我們袖手旁觀。成年之后我常和同齡人相比,覺得自己某些品質也得益于這種小時候的勞動。
父親偶爾會在收割過的麥茬里走過來招呼我們幾個歇息一下,席地而坐喝點水。這時父親就會開口跟一家人講話,內容無非是那些“今年是個好收成”以及這次要交多少公糧等等。臉上流露著喜悅之情。農家人的閑話大多都是樸實素凈的。父親也時常對我們幾個孩子說:“你們幾個娃,要想有出息,就得好好學習長見識長學問,有了知識,哪怕再回來種地,也能當個有文化的農民?!?
在所有人都把種地當做又苦又累的行當,苦勸自己的孩子要走出黃土地的當時,我很詫異父親竟然并不排斥孩子回來種地的觀念。我在后來問過父親,父親的回答是“我也不求你們幾個大富大貴,只愿你們都活得順順當當,種地至少不會餓著嘛。再說現在電視上天天講新時代農民,你們學了學問回來種地,做新時代農民也不錯嘛。我看人家電視上那外國農民都用機械……”
我在感慨父親的想法與時俱進的同時,也體會到了父親對幾個孩子沉甸甸的愛,他不務虛名,只讓我們踏踏實實地做人做事。
多年過去,我最終還是離開了家鄉,離開黃土地,成為了一名國企職工;后來的父親也早已成為了他口中的新時代農民,從播種到收獲都有機械輔助勞作,農村里各種小型機械的普及,讓我很久沒有再看到人力收割的景象了。
消失的何止是割麥呢?公糧早就取消了,現在是國家反哺農村農業農民;家鄉貧困縣的帽子也在不久前摘掉了;農村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農民也過上了好日子。不幸的是,父親卻早在幾年前離開了我們……
如今,我時常趕回家鄉去,看看父親曾經耕作過的土地,和家人共同回憶當年父親帶領著我們一起麥收時的景象。
近年來,一首叫做《風吹麥浪》的歌曲流傳甚廣,我常常哼唱這首歌曲,不是因了內容,只是喜歡這歌名,它似乎能讓我想起父親坐在田壟上,笑瞇瞇的看著我說:“麥子倒了難收割,人要倒了難爬起,無論風雨,人和麥子一樣,都不能倒!”
(澄合礦業 張新紅)